好八卦的陳小燕,抓住了我的“精神病”三個字,問道:“太婭,你有精神病?”
我早有準備,聳聳肩回答道:“我每年都體檢,我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多了一個病,還叫精神病。”
大家噓一口氣,非常統一的罵道:“不要臉!”
“他們在小區門口鬧出來的,估計有些送孩子晚的家長看到了……”我皺着眉頭,很苦惱,詢問道:“用不用跟園長說一下?”
陳小燕道:“說什麼說!你傻啊,當我們是死的啊!下午要是有家長過來問,非得噁心死那對不要臉的!”
“就是就是。”
撒花,這糟心的事兒終於完結了。
我也在社會上交了三年的學費了,小心機什麼的,是有的。我爲白蓮花和神廣宇,拉了足夠多的仇恨。即使未來幾天大家的談資,肯定少不了自己,但不會有髒水潑到身上了,因爲我是受害者的身份已經確立了。
孟冰……
我掃視了辦公室,她已經不在了。
我離開了她們的談話圈。
在我起了個頭後,她們已經延伸到自己的舅舅的二大爺家的閨女,結婚三年,然後小三插足,那小三還是舅舅的二大爺家的表親……
我在辦公室外的一個垃圾死角,我找到了孟冰,她正在點燃一根女士香菸。
“你吸菸啊。”我不自覺的說出了口,隨即感覺自己說錯了,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補救……對於女生而言,尤其是在幼兒園工作的女生,吸菸是比較隱蔽的事情。
“恩。”她淡漠的回答着,“作爲今天的報酬,我吸菸的事情,你不要跟幼兒園的人說。” 孟冰找的地方,實在是非常隱蔽的,平常不會有人過來的,包括我。只是現在我爲了找她,配合她孤冷高傲的性格,才找到這裏罷了。
“你放心,我不會說出去的。”我真心的道謝:“今天的事兒,謝謝了。”
“不客氣。”孟冰呼出一個菸圈,很認真的說着。
“那個……煙能給我一根麼?”聽說煙能減壓,我就想試試,看我吸菸的時候,是不是能忘卻全部的煩惱。
孟冰隨手丟給我一根女士香菸,還有一個打火機。
我點燃香菸,迫不及待的吸了一口,“咳咳咳……”直接嗆得眼淚都流出來了。
“第一次吸菸,還是不要過肺的好。”孟冰掐掉了自己的香菸,站在風口處,朝身上噴了一點香水,然後離開了這個犄角旮旯。
在她轉身之後,她又問我:“你真的看到了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?”
早上的事情,或許她從一開始都看在眼裏的吧。
可我遇到了鬼,這明明是事實的事情,經歷過白蓮花後,我卻再也沒有勇氣,對另外一個人承認了。
我搖搖頭:“只是前一段時間做噩夢罷了。”
“哦。”一個單音結束,只剩下背影,一如往常的孟冰,寂寞高冷,孤雅。
我一個人留在這無人來的旮旯,一邊嗆得流淚,一邊將香菸一口一口的吸乾淨,只留下個菸屁股,又認真的將它用腳碾滅,纔回去辦公室。
晚上下班回到空無一人的家,躺在牀上,我非常非常累,但盯着天花板,卻一點不想睡覺。
“喂。”我對着空氣說着,沒有得到一絲迴應。
“你在?”
“難道你不在?”還是安安靜靜的,只能聽到鐘錶在滴答滴答的聲音。
這種隨時可能爆發的恐懼,我已經受夠了!我想要找他,問個清楚,爲什麼要糾纏着我,爲什麼要恐嚇我?!
想要找他的時候,又沒有一個聲音回答我。
無力……
扭頭,我長長的鬆了一口氣,感覺輕鬆了不少。其實在我發聲的時候,我就已經後悔了,覺得自己膽子太大!那可不是普通人啊,沒有法律的約束,萬一情緒激動弄死我了,我找誰說理去?
“現在要做什麼好呢,洗衣服還是看電視?”爲了緩解我的緊張情緒,我自言自語着。
“你喊我?”我已經放棄了,一個空蕩蕩的聲音回答了我。
那一剎那,我驚慌失措,很想從沙發上跳起來,躲在沙發後面。
在我面前的他,被血液粘成一條一條的頭髮不見了,顯現出烏黑髮亮的短髮來,細細碎碎的劉海,半遮半現的蓋着眉毛。
劍眉星目,直挺的鼻子,還有薄薄的嘴脣緊緊的抿着。
聽說薄脣的人薄情,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,反正小神的嘴脣不算薄,卻也薄情……等等,之前完全看不到他的面貌,爲什麼現在能看到了?
這纔是重點!
我努力讓自己顯得淡定些,努力讓自己沉穩下來,卻仍然躲避着他的視線:“今天在小區門口的事情,謝謝你了。”
他沒吭聲。
我的猜測是正確的,白蓮花和神廣宇的尖叫,真的來自他!他居然去嚇唬神廣宇和白蓮花!
我是該哭呢,該笑呢?
“我要怎麼感謝你呢?”我嚥了口唾沫繼續問道,熟話說得好,天下沒有白費的午餐。
我屁股是坐在沙發上的,手緊緊的扣着沙發上的扶手,生怕他說出讓我無能爲力的回答,比如……殺人放火。精神高度緊張,沙發被我扣的咯吱響。還好,父母雖然離婚對我不管不問,唯一留給我的,就是這套房子,要不然把沙發扣壞了,房東問我要賠償可怎麼辦?!
話扯遠了。
聽到我問這話,他帶着嘲諷的勾了勾嘴角:“不用了,我們已經是一家人了。”
我們纔不是一家人!
我在心裏默默吐槽着,誰要跟他做家人,我絕對肯定一定不可能的!同時,問出來了自己非常介意的事情:“凌晨的時候,你只是在嚇唬我,在逗我玩扮家家吧?結婚什麼的,是壓根不存在,子虛烏有的事情吧?”
可是這一句話,卻捅了馬蜂窩。
那一瞬間,他黑色的眼珠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大,一點點的佔據眼眶,最後,眼白像是完全消失不見了似得。瞳孔縮小,像貓兒似得,只留下一點點的橢圓長條。他一字一句的,非常清晰的告訴我說:“你不滿意麼?可是你沒權利拒絕!以後我就是你的夫,沒有你的我的!你就是我的玩物!”
“不!”我反駁着,我是一個人,我是一個個體,我不是誰的附屬品!同時……“我不要跟你結婚!”
他貼近我,臉上一條一條的青筋,猶如棋盤似得盤亙着,猙獰着,鍼芒的瞳孔死死的盯着我:“你不什麼不,呵呵,你祖上欠下的債,能跟我結成冥婚,你應該慶幸!”
我頭一扭,再也不需要考慮了,逃跑!先跑再說,總有辦法解除婚約的!人家結婚了,還能離婚呢!
我的心在跑,可是身體沒動。
他雙手禁錮着我的腰,這熟悉的感覺……公交車上,我就被他抱過了!
他的額頭抵着我的額頭,我們緊緊的貼在一起:“我說了,你跑不了的。”說話的氣息,打在我臉上,冰冰爽爽的:“你不要再惹我生氣了。”
我:“……”
我們之間沒有一絲空隙了,緊密的貼合在一起,我可以非常清晰的感受到他身上的冰冷。不過,除了冰冷外,他的胸膛挺堅實的。他生前一定是很多女生都喜歡的男人……穿衣顯瘦,脫衣有肉。
他低頭,在我耳後落下一個吻。
我一個機靈,要知道,耳後是我的敏感地帶。
之前跟那個渣男在一起的時候,這個地方,我是從來不會讓他觸碰的。結果現在,我卻被一個陌生人……哦,不一個陌生的鬼,給佔了便宜!
我的雙手被禁錮了,掙扎不得。
他密密麻麻額吻,順着我的耳後,一路往下,到達我的脖子,落在我的脖頸上。細細碎碎的吻中,偶爾有那麼一兩個加重了力道,留下一個、兩個的草莓。
我快要哭了,用央求的語氣:“別……”
但是他的吻並沒有停下來,他只是頓了頓,“你不喜歡麼?我覺得你挺喜歡的。”
我:“……”紅暈上了臉頰,一直紅到了耳朵上。
“對,既然你拒絕不了,那就享受吧。”他說出了我的心裏話。
他的吻一路向下,我也乾脆閉上了眼睛,拒絕看他恐怖的臉。並且心裏對自己安慰到,拒絕不了,還不如享受,就當自己開葷了!跟鬼在一起嘿嘿嘿,也是千古第一人了。
他放開了我,臉上的嘲諷更濃烈了,明顯的:怎麼可能,你想多了。
我是又害怕又羞愧,臉白了又紅,接着徹底蒼白了。
因爲……他臉上的青筋,現在浮出了皮膚表面,不斷的蠕動着!他的身體四周,浮現出一團黑霧,將他的整個身體籠罩着。
黑霧越來越濃烈,空氣變得濃稠了,我的腿像是被膠水黏住了,擡都擡不起來,想要逃跑更是癡心妄想。
空氣變得稀薄,我張大嘴巴,吸取着一點氧氣。
“想死的話,你就繼續張着嘴。”黑霧中是他的聲音,“憋氣一分鐘。”
呼吸了一點黑霧,我腦袋的確有些暈暈沉沉的,聽了他的話,趕緊閉上嘴巴,捏住鼻子。
大約一分鐘後,濃霧散了,再次顯現出他的身影。
他身影更清晰了幾分,如果之前他的透明度是百分之九十的話,那麼現在已經達到了百分之九十九。假設不事先知道他是鬼,那麼就是百分之一百。而且,他臉上的青筋消失不見了,留下的是蒼白的不正常的皮膚,泛着一點的青灰。頭髮烏黑髮亮,上面粘稠的血液終於消失不見了。
這是個看臉的世界。這個面貌的他,我心中的驚恐值也從九十,下降到八十。
我小心翼翼的問道:“你剛纔是在吸我陽氣?”他那細細碎碎的吻,壓根不是吻的含義! 他沒有否認。他的確在吸我的陽氣!
我有點恐慌,陽氣被吸完了,我怎麼辦?
“你不用怕。”他說道。
我詢問他爲什麼我不用怕,他又是那句,你是我的東西,所以沒關係的。我當時氣得……如果他是人,我絕對一巴掌呼他臉上。
我心口的氣難消,他又說道:“明天去找你爺爺。”
畫風轉變的太快,我竟然沒有反應過來。
“什麼?”我的爺爺?過了一兩秒鐘,我纔想起來,自己非常年幼的時候,那個總是坐在門口的身影……滿頭的白髮,長滿溝壑的臉,還有拄着柺杖顫顫巍巍走路的身影。
最後一次見到爺爺大約是六歲的時候吧,那天,我要去上學前班,走之前,爺爺還給了我一毛錢,讓我買糖吃。那時候一毛錢的零花錢,是很奢侈的。我拿到錢後,非常的開心,對一直以來慢騰騰的爺爺喜歡的不得了,決定買來的糖,一定要分爺爺一塊!
可是等我從學前班放學回來,門口已經掛上了白布。
白布是什麼意義,小時候的我,只知道它代表了一個意思……哭泣。前一個星期,隔壁狗蛋家門口就掛了白布,然後天天哭。那時候狗蛋還跟我抱怨說,自己回家的時候沒有掉眼淚,就被他爸爸胖揍了一頓,還撩起了衣服,給我看他圓滾滾的屁股上青紫的痕跡。
看到門口的白布,我哭不出來。惴惴不安的進了家門,想着媽媽看見我沒哭,會不會揍我。
結果進了屋,大姑加上左鄰右舍,擠了滿滿的一屋子的人,屋子裏香菸繚繞,直接將我嗆出了眼淚。爸爸一把將我摟在懷裏:“太婭不哭,你爺爺只是去很遠的地方玩去了,以後會回來的。”
“太婭乖,別哭了。”
聽到爺爺出去玩了,沒帶我出去玩,我才真的哭出了眼淚,哭得不能自已。心裏在想着,壞爺爺,只知道自己出去玩,也不喊我!就給了我一毛錢!
哭過了,嗓子啞了,我抹了一下眼淚,非常天真的問:“那爺爺玩累了,會回來麼?我怕過兩天,我給他帶的糖,會化掉的。”
那個時候,很多大人都流淚了吧?
可,爲什麼這個場景記得這麼清楚呢?
在我不懂事兒的時候,覺得爺爺自己個兒出去玩,實在是太壞了。可是等我稍微明白生死之後,才爲自己的蠢,而感到羞愧。
可是爺爺已經死了,我怎麼去找我爺爺?
太驚悚了好麼?
我這樣想着,也這樣問了出來。
他不帶感情的吐出一個字:“墳。”
好吧,他要我跟他回老家,去我爺爺的墳上。原來不是讓我死了去找我爺爺……嚇死我了。
可明天週五,還要上班的!
我猶豫了那麼零點一秒,然後非常堅定的說:“好。”
要知道,對他而言,我是沒有人權的。
聰明的人,少受罪。
得到了我肯定的答覆,他的身形開始渙散。他完全消失了麼?不,女人強烈的第六感告訴我,他還在我的周圍。
但好歹算是度過了一個難關,我長出了一口氣。
我閉着眼睛回想了所有他說過的“你祖上欠下的債”,也就是說,我祖上欠債不還,所以他就讓我以身抵債?
天啊,我簡直就是白毛女!
我特麼比白毛女還冤枉好麼,我祖上欠了什麼,我哪裏知道。爲什麼卻要我承擔債務?我抓着頭髮,覺得自己運氣差到極點了,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比我還倒黴的了……瞄到幼兒園的紅色的印着卡通熊貓的小旗,我快要哭起來了,明天可怎麼跟園長請假?
這個世界對我滿滿的惡意。
腦袋好沉,脖子支撐不住了,我直接倒在了牀上,陷入了睡夢中。
一覺到天明,太陽高高掛起,是個好天氣。
我蒙在被子裏,憋了好久的氣,然後迅速的撥通園長的電話,用自己剛起牀帶點沙啞的聲音,放低語速放低聲調,再配上一點氧氣不足的急促呼吸,“園長,我今天發燒了,能不能請一天假?”
園長二話不說,立刻批准我的病假了。
想來八卦姐陳小燕,已經結合我的訴說,以及家長打探的消息,將一個誇張的主人公是我的悽慘的故事告訴給了園長。
我慢騰騰的洗漱,慢騰騰的收拾東西……順手的,我將我昨天下午,收羅來的糯米、桃木什麼的亂七八糟的東西,給裝進了包裏。
我不知道它們有沒有用,只想求個心裏安慰。
直到中午十點,實在拖不得了,我感覺到冰涼的氣息越來越濃烈了,我才揹着包,跨出了屋子。
他在門口等着我,我們一起下樓,一起站在太陽下,他還猶如實質般站在我的身邊。
我有點鬧不明白了,不都說鬼是怕陽光的麼?他怎麼什麼都不怕?我去,要不要這麼整我!
抱着零點零一的希望,我朝身後看了看……兩條影子,一條我的,一條是他的。
有影子的,鬼。
我欲哭無淚,如果他怕陽光的話,那我白天還是自由的,而且這也是他的一個弱點,以後我可以想辦法乾死他。可是,他居然連陽光都不怕!摔!
更讓我欲哭無淚的是,坐大巴的時候,我還得掏兩張車票的錢!
我的老家在縣裏,如果開車過去的話,一個小時就到了。可是我沒有車,只能坐大巴回去,所以在路上晃晃悠悠了將近三個小時。
上車選座位的時候,我也比較二,覺得最後一排中間的那個位置,有種君臨天下的感覺,我在街上巡遊,左護法隊伍和右護法隊伍爲我開道而行,所以我就選擇了最後一排的中間位置。結果半路上,每停一下車,我都要站起來一次。
停車讓我站起來,我也是拒絕的。
可是不站起來扎馬步,手緊緊扣住前面左右座位,我就會來一場說滾就滾的旅行。
停車慣性前面沒有阻擋一路從最後一排翻滾到第一排。
爲了避免這種悲劇的發生,我只努力努力再努力。自己選擇的座位,含淚也要坐下去。就這麼三個小時,感覺比我跑了三個小時的長跑還要累人。
下車的時候,有個老人扛着一個編織袋,也跟我同時下車。
她面黃肌瘦的,身子也佝僂着,像是病了很久,但我看着她,卻有種面善的感覺,總覺得在哪裏見過似得。仔細想,有想不起來她是誰。
老人的編織袋很沉的樣子,她只能拖着一點點從車上挪下來,但是大巴的師傅嫌棄她慢,就按了喇叭,催促她,讓她快點。
我伸手想要幫她一把。
“別惹麻煩。”他手掌一劈,打掉了我伸出的手。
我有點氣悶,你讓我怎麼做就怎麼做,我助人爲樂怎麼還礙你事兒了?
我是想反駁他的。
可就在我再次看向老人的時候,她恰好彎腰,我從她纏繞的圍巾縫隙中,看到一個巨大的黑紫色腫瘤!
對,巨大!至少有個橙子那麼大!